切诊独重先天 刺法专于热补凉泻——陆瘦燕临证经验
一、学术特点和医疗专长
陆氏毕生从事针灸学理论和临床研究,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学术思想和医疗风格。陆氏特别重视经络理论对临床的指导作用。他指出:必须辨明病在何部,属于何经,有了病所和经络联系的概念后,才能正确地也方配穴。他在临床上从诊断到治疗,无不贯穿了这一学术思想,并取得显著疗效。
1.善用切诊,注重肾气和胃气对人体的影响
(1)重候“肾间动气”
(2)切“虚里之脉”以诊胃、宗二气
(3)重太溪、冲阳之脉,辨疾病的转归和预后
陆氏体会,除此以外,上盛下虚者,则寸口常大于“冲阳”、“太溪”;下实上虚者,寸口常小于“冲阳”、“太溪”。如果“冲阳”偏亢,则常胃火有余;“太溪”独盛,则相火常炽。
凡肝阳上亢的病者,其颔厌脉搏动往往较甚,而寸口及太冲脉常较弦细;因脾肾两亏,中气下陷者,其颔厌脉之搏动,则微弱而不易触到,寸口三部及太冲脉亦常相应地细小微弱。对前者陆氏主张补(或温灸)涌泉以引导气血下行,同时泻行间以平肝熄风,补太溪以滋水涵木;对后者则灸治百会以引导清阳之气上升;并取脾俞、肾俞、足三里等穴,补益脾肾,以治其本。
对寸口脉的切诊,虽然古人认为“男左女右”为顺,但陆氏认为脉现左右治偏胜。究非善象,说明左右气血偏胜,常为中风发作之前兆,故不能忽视,应适当处理,防病于未然。
陆氏认为,正确运用针刺手法是取效之关键。在治疗内脏病时,运用补泻手法,疗效确比不用补泻手法为佳。
(1)手法分三类:即基本手法、辅助手法和复式手法:其中基本手法可分为进退针、提插针、捻转针、针向和留针共五种,此乃是针刺过程中的一些基本动作。将针刺辅助手法归纳为十六种单一的方法,而针刺复式手法,即各种单一的基本操作手法的综合应用。
(3)目的分二类:陆氏将补泻目的归纳为“调和阴阳”和“疏调营卫”二类。前者是针对脏腑经络阴阳之气的“有余”与“不足”而设,“引阳入内”为补;“导阴出外”为泻,以徐疾补泻和提插补泻为代表,适用于一切脏腑经络寒热虚实的病症。后者是针对营卫之气运行的“太过”与“不及”而设,“随而济之”为补,“迎而夺之”为泻,以迎随补泻和捻转补泻为代表,适用于一切经脉壅滞,营卫不和之病证。而“开阖补泻”、“呼吸补泻”也归属于“调和阴阳”一类。“留针”和“九六”两类手法通用,视所结合的手法而定。对于针刺复式手法,陆氏就其组合规律和作用原理遂一作了剖析,将其归纳成三类十八法。①补法或泻法的单纯组合:由同类作用性质的手法组合而成,可以加强治疗作用,以“烧山火”、“透天凉”为代表。②补法和泻法的交错组合:补法和泻法交错施用,可以补泻兼施,以“阳中隐阴”和“阴中隐阳”为代表。③补泻法与行气法的相互组合:由补虚泻实和运行经气的手法组合而成,通行气血,去壅决滞的作用较强,以“青龙摆尾”和“白虎摇头”为代表。这样在临床应用上就有了选择的依据。
(5)对“烧山火”与“透天凉”的研究:陆氏将这二种复式手法,从源到流,从理论到操作,作了深入而精辟的讨论,并对操作成敗的关键,提出了自己的体会:①切实掌握进针、退针的层次和提插的幅度,要求层次分明,提插均匀。②刺激须适度。③施术必定要在得气的基础上进行。热感往往在酸胀感的基础上产生;凉感则多产生于沉重感的深化。④须嘱病者注意力集中,细心体会,以免忽略轻微的感应。⑤如果三度施术目的未达到时,结合10〜15分钟的留针,往往可以提髙疗效。在临床上,陆氏应用“烧山火”、“透天凉”手法治疗痛痹、产后风湿冷痹、胃下垂、指端青紫症、感冒发热、脾阳虚、肾阳虚、虚热、膏淋、肌痿等11个病种32病例,计有效21例,疗效不显著者11例,此11例中,7例针刺时不得气,故疗效也差,说明这二种手法具有临床实用价值。同时观察到,在136针次的施术过程中,施“烧山火”手法82针次,有热感者73针次,占89%,“透天凉”手法54针次,其中有冷感者43针次,占79%,两者阳性感应率为84%。再观察体温,施烧山火手法后,体温上升者58针次,占71%,施透天凉手法后,体温下降者32针次,占60%,两者阳性率为66%。
陆氏对“烧山火”、“透天凉”手法的一系列研究,说明其不仅有主观的感觉变化,而且有其物质基础。曾治一男性中年病人,素有哮喘,昨宵骤然眩晕,迄今十余小时不能行动,亦难平卧,视物旋转,动则尤甚,语言低沉,胸院病闷,面色晄白。证属阳气虚惫,真气不足,厥气上逆所致。治拟平肝和胃。处方:补足三里、泻太冲。手法:针芒迎随补泻法结合努法以下气;提插补泻法以调和阴阳。留针20分钟。刺足三里穴时,开始针下感觉空虚,经运用催气法,至4分钟时出现针下沉紧,但患者仍无明显反应。将针轻轻提至天部,用努法向下斜插1寸许,患者即觉有酸胀感沿胫骨直透足背“跗阳”处,胸脘亦略觉轻快。再将针提出1寸,照上述针向用力将针直插,努针不动,约1分钟后,患者即觉针刺感应透到足趾,并有微微跳动,主诉胸院压迫症状消失,胸襟舒畅。再刺第二穴太冲,将针左右捻转约3分钟,得气后,行紧提慢按泻法20余次,以泄厥逆之肝阳,患者顿觉头部轻松,眩晕消失,能俯仰左右旋转。第二天复诊,病已近愈,唯精神不振,四肢酸软,再用提插法补胃合足三里,留针5分钟以和胃气,起针后,即觉精神稍振。次日随访,症状消失,体力亦复。
3.力倡温针、伏针、伏灸
“伏针”、“伏灸”在前人文献中无从考稽,但陆氏在随父临诊及自己数十年临床实践中,认为伏天天气炎热,人体腠理开疏,阳气旺盛,此时或针或灸,能使伏留筋骨深处的外邪容易随汗外泄,无论补虚泻实,均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例如:哮喘病每遇秋冬发病,若能在伏天进行灸治,取大推、身柱、风门、肺俞、厥阴俞、天突、膻中等穴,到冬季可减轻发病或不发病, 连灸三个伏天,可望痊愈,这是冬病夏治的一种有效方法。
4.泻南补北乃权益之变法
目前有人认为针刺补挥手法可以用轻重刺激来代替,即轻刺激能使神经兴奋,就是补法;重刺激能使神经抑制,就是泻法。近来通过各方面的实践,证明这种论点与事实不完全相符。因为轻刺激能兴奋,重刺激能抑制,这是神经对刺激的反应,而补泻手法是从经络和气血方面来考虑的,两者的基础不同,不可等同视之。陆氏认为完全用轻重刺激来代替补泻手法还须进一步商榷。
留针与补泻,一般均认为短暂留针为补,长久留针为泻。目前对所有的病多采用留针的方法,确实能收良好的效果,因此,有人对留针的补泻作用发生怀疑。陆氏认为留针时间的多少是相对的,不是绝对的。同时,留针的补泻作用还决定于所行手法的性质。例如,施行补法时留针,就能加强补的作用;施行泻法后留针,就能增强泻的效果。留针的特就是能将手法的刺激加强加深,从而发捧更大的力量。在留针过程中,还可以反复施行补法或泻法,可使数个较弱的刺激量综合起来,加强补泻的作用。所以留针是针刺补泻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。
二.医案选
例1:呕吐
胃脘疼痛,纳谷不香,呕吐泛酸,得食即痛,痛甚则吐已有一年。经中西医治疗,疗效不显,呕吐加剧,精抻虚惫,经住院支持疗法治疗七天后,全身情况好转,出院休养。二个月后能上班工作。20天后旧病复发,神乏怯冷,呕吐更剧,不能进食。迭经中西医治疗无效,患者丧失信心,家属准备后事。是日中午,请陆氏会诊。证属脾阳虚衰,釜底无薪,不能腐熟水谷。治拟温补脾胃,当施灸法。
治疗经过:每穴十一壮米粒灸,二穴轮灸,灸后呕吐即止。次日复灸足三里,脘腹温暖舒服,能吃稀粥,脘痛顿减。后以中药调治,食欲渐增,十余日即能起床行走,一个月后恢复工作。
何XX,男,34岁,1964年1月29日初诊。
处方:①风池、风府、丝竹空、行间、昆仑、委中。②肝俞、肾俞、复溜、太溪、足三里。
【按】本例经西医确诊为“小脑桥脑萎缩症”,迭经各种治疼均无显效。针刺取效,主要在于标本兼顾,补泻兼施,此乃治疗慢性顽固性疾病的关健。病者头昏目眩,烦躁不宁,视物有歧,行履倾斜,脉细数,舌胖苔黄,一派肝背两亏,风阳上僭之象,故陆氏取用风池、风府、行间以泻肝胆上僭之阳而治眩晕;取丝竹空以清肝胆蕴伏之热而明目,皆是治标之法。兼补肝俞、肾俞、太溪、复溜调肾之气以益肝,乃治本之法。取足三里调理脾胃,是“治痿独取阳明”之意。取委中、昆仑疏调足太阳之气血,盖足太阳主筋,而阳阳蹻起于申脉,是足太阳之支别,足太阳之气血调和,可起强筋健步的作用。
例3:癣
癣疮发于项背,瘙痒难忍,干燥起屑,状若牛皮。从1954年起选用针药治疗,愈而复发,反复三次,已近十载。这次有发展蔓延之势。系风湿搏聚肌腠为患。治当祛风利湿,疏通经脉。
治疗经过:用捻转提插泻法,癣痒部以七星针叩击15分钟。于1963年10月21日第四诊吋,搔痒有减,头项顽癣仍密布,皮肤干燥,乃血热生风,挟湿侵淫肌腠所致,再化湿润肌。处方:针泻风池、风门、委中、血海、天井,补少海。仍用捻转补泻,癣痒部以七星针叩击15分钟。于1963年11月1日六诊时,顽癣瘙痒轻减,有阵发现象,局部皮肤干厚粗糙,营分风热内蕴,湿浊阻滞,再以上方投治,佐以外洗。处方:针泻风池、血海、天井、大杼、天柱,针补少海。继用捻转补泻手法,癣痒部以七星针叩击15分钟。外洗方:苍术12g,黄柏9g,白芷9g,黄芩9g,苦参9g,硫黄6g,土槿皮9g,地肤子12g,海风藤30g,功劳叶15g。上方浓煎加米醋15g洗患处,每日3〜4次,用后揩干敷凡士林少许。药洗与针刺并用,六诊病势已退,历二月而治愈。
谢XX,男,44岁。
处方:针泻内关,补足三里。
【按】陆氏临床上重视补泻手法,他认为“百病之生,皆有虚实”,针刺必用补泻,方能扶正祛邪,调和气血。本例胃痛系中焦阳气不足,气机阻塞所致,治拟补泻兼施,用针芒迎随补泻法,结合努法,泻内关使经气直达病所,疼痛立止,用补足三里以扶胃气,胃气得舒,中阳得畅,诸证皆除。
例5:水肿
肿由下肢而起,食欲不振,大便溏泄,小溲短涩,渐延腹,面浮肿,神倦肢冷,脘闷腹胀,舌淡胖,苔白滑,脉沉细。此系脾肾阳虚,阳不化水,水气内停所致。治拟温阳健脾,行气利水。
治疗经过:用提插捻转补法。脾俞、肾俞加用温针,气海提插不留针,水分熨灸5〜10分钟。二诊时已见小便增多,遍身水肿已去其半,脘闷腹胀也告缓减,仍有便溏,小溲清长,舌淡苔白,脉沉细。治已应手,宗前方出入。取肺俞、脾俞、肾俞、气海、阴陵泉、水分。仍用提插捻转补法。阴陵泉加用温针,其他穴位不留针,水分仍用灸法。三诊时,小溲通利,遍身浮肿基本消失,胃纳已旺,腹胀告和,二便正常,精神见振,舌质略淡,苔薄白,再以温阳和土为治。处方:针补脾俞、肾俞、气海、足三里。继用提插徐转手法。足三里加用温针,气海提插加用温针,脾俞、肾俞不留针。前后共三诊而愈。
陈XX,男,7岁。
处方:①针刺:针泻丰隆、风池、风府、大椎、神道、中枢、脊中。②中药:神犀丹一粒打碎吞服。板蓝根9g,元参9g,银花9g,连翘9g,竹叶90g,水煎服。
【按】脑脊髓膜炎在祖国医学称作“痉证”,系危急之症。陆氏取丰隆以泻痰热宁神志;风池、风府、大椎以清热熄风、神道、中枢、脊中以泄督脉之滞邪,再配以中药,则神清痉止,其效甚速。